秋之采摘
到了日子,秋天又来了。秋天有什么好?空气开始冷了,热胀冷缩,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紧张起来,血液也开始流淌得缓慢,于是人就变得紧缩缩慢吞吞,反应也显得迟钝。树叶开始脱离母体了,一片一片掉下来,有的黄了,有的干了,地上不再是清爽潮湿,而逐渐布满了一些光秃秃的干树枝,零零落落孤独死去的树叶。你走在它们上面,它们痛苦得吱吱叫,咔哧哧的声音好像在诉苦,说是人把它们踩死了。有时弄得人心存歉疚,尤其一些喜欢悲秋的身患慢性病症的人,眼里也许竟会充满莫名的泪光。其实怎么会呢?明明是它们自己从树上剥落下来自愿归于土地的,能怨谁?屋子里温度下降,不至于冷到必须有暖气,却又绝非让人温暖松弛,连皮肤都开始干燥出皱,一道道细纹显现,到处都给人一种孤独的凄凉感觉。
每到秋天降临,我都会纠结,不知该怎么办好?毛衣穿起来吧,从放了一春一夏的箱子里取出来,却有一股卫生球的怪香,这味道让人觉得时光正在远去,许多陈旧遥远的回忆会蓦然而至。如果一阵秋雨再袭来,这下可更麻烦,一场秋雨一场寒啊。
十月,一个朋友来电话,说,吴霜,这天气,要不要去郊区走走散散心?没事别呆在家里了,外面毕竟天高气爽嘛,好几个朋友有这个想法啦。
突然,我想起来,去找忠仁去!他不久前搬到丰台去了,他住处附近有果园和菜园,那里的人都是他的朋友。于是,给忠仁一个电话,那一头响起他一贯打哈哈的声音:
啊哈!霜姐呀!正要给你电话呢!来呀!这边可都准备好啦!我跟菜园说一声,那是我哥们儿啊!我再找人跟那边果园说一声!带你们去啊!保证你们开心过瘾痛痛快快闹一个包儿满兜子满!哈哈哈哈!
两天之后,我们开了两辆车,每辆车里坐了四五个人,一行八九个朋友浩荡荡开向距离市中心一个半小时的丰台郊区。
那时,我们心中大都充满了一种希冀,也许是果园,也许是菜园,那种绿色,那些果实会给大家带来鼓舞,带来愉快,带来我们需求了多日的振奋感觉。一路上,我们大声说笑,有些做作有些夸张,其实阴凉的气候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是拖拉和懒散。
但是,果园展现在我们的眼前,还没有走进去,已经闻到了令人惊喜的一种味道,我心里说,目的达到了。
密实茂盛的一大片枣林!喜爱秋天的原因原来在这里。
不是想象中高大的枣树,而是一片一人多高枝叶繁茂的冬枣树林。每两棵之间相隔至多两米,绿叶掩映中藏满了圆滚滚、红红白白的果实。一阵微微的小风吹过来,耳边似乎听到枣子相互碰撞的声响,唧唧咕咕叮叮当当……什么时候这些果实变得如此饱满晶莹?圆鼓鼓光滑滑像是婴儿的脸蛋。一口咬下去,清脆甜美像浸泡在糖水里一般,汁水充足,清香满口,这小小圆圆的冬枣令其他一切果树相形见绌,俯首称臣。
枣树的主人是一位年长的妇女,微笑中有着村中人的良善和淳厚,她给我们每人一只塑料大桶,带我们来到果实最密的树下,悄声对我说:我们这枣可是得了一等奖的呐!告诉你,真好吃的枣并不是那些大个的,要找那些小个子的,一半青一半红才最好,嘎嘣甜脆。那些大个的可是比不了。
我看着其他伙伴们早就各自忙起来了,闷头不响地扑进一片片枣叶中,看不到他们的脸,想找人只能往地上看,一双双踮着脚尖的平底运动鞋告知了他们的位置去向。手指碰触采摘的声音中夹杂着大吃大嚼的吧唧声。谁都无法抗拒那一颗颗青白的、红红的、半白半红的冬枣,然后就是噼噼啪啪噗咚噗咚果实接触塑料桶的声响,时而轻缓时而紧密,还有伙伴间说笑探讨的间奏曲。忽然间,空气中就充盈着丰满和快乐,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上升。
塑料桶很快就满了,大伙摘得手指也发酸了,于是提着桶向外走,土埂间还种着一些精致的蔬菜,却是我们不能去采摘的,那是果园的主人留着自家食用的。
走到树林外,我们提着桶等待过秤,发现还有几位没有走出来。于是有人就大喊:嗨!嗨!还没采完啊?要摘多少是够啊!
三三两两,终于都从树林里出来了,头上汗津津的,双手脏兮兮的,脸上笑吟吟的,桶里面是满满的大大小小的果实,嘻嘻哈哈的一群人,足足摘了一百多斤冬枣。他说要给妈妈的,她说要送姐妹的,我说要分成几袋子给邻居,还有一个要打包让侄子带走的。
之后再去菜园,就更是一种自然了。我们每人都摘回了大白菜、白萝卜、宽豆角、大葱、茄子、辣椒、香菜……什么都有,什么都好。忠仁说:霜姐,你们最好每月都来一次。吃最新鲜的菜呀!
每个月?未必。但是每年这个时候是要来的,因为这里的秋天,果真充满了美好,果真是诱惑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