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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树(三)榆树

时间:2015-07-25   作者:如果  【转载】   来自于:新浪博客    阅读

    桃花艳了,杏花粉了,梨花白了,榆树干枯了一冬的枝头也露出了点点春意。先是柔软的枝条上冒出了一簇簇黑米一样大小的颗粒,再过个三两天,这些颗粒便发育成了一颗颗紫褐色的花蓇葖。暖风一吹,包在外面的紫色花萼便绽开了,露出里面玫红的花瓣,淡黄的花粉和顶着黑色蕊心、晶莹剔透的纤细花茎。那五彩缤纷的绮丽之美很有几分合欢花的美艳,那伞状排序却又有几分蒲公英的轻灵!如果不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很少会有人知道这才是榆树的花,因为它们的颜色极接近榆树本色,所以,很多人都忽略了它们的存在,把榆钱儿---榆树的果荚多情的赞叹为榆树花。但是,伴随着榆树一起长大的人都知道,在春意泛上枝头榆钱儿长出来之前的那几天,榆树的枝条上会有像紫荆花初含苞时那样笼罩着的一层淡淡的美丽的紫雾,那便是榆树的花。我小时候当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去细细考察哪是榆树的花,哪儿是榆树的果儿,更不会去细心品味这存在于朴素中的含蓄着的的美艳。年过一开春,我便把渴望的眼神投向榆树,盼望榆钱儿早早出来。

    老院里的榆树也是两棵,小的一棵栽在西厢厨房和院墙的夹壁中,很方便采摘。我只要从院墙外的粪堆上攒个劲儿,翻上墙头,站在围墙和厨房的边角上,伸伸手就能把大把大把的鹅黄鲜绿的榆钱儿捋到花书包中。我常常一边捋一边吃,满嘴都是嫩嫩的汁液,有时,书包装满了,人也差不多吃饱了,舌头牙齿和嘴巴上都被染得绿绿的。我把摘好的榆钱儿交给母亲,跟她一起细心的掐去榆钱底部的残萼,然后看她把榆钱儿和鲜玉米面混在一起搅匀,母亲叫我拉风箱把地锅烧成大火,然手双手抓起一团和好的面团,在手里揉搓几下,啪啪几下就拍成了一个玉米面饼子,然后麻利的把它贴在烧热的铁锅边沿周围。贴完之后,母亲嘱咐我烧大火,20分钟后,一掀锅盖,一锅黄澄澄的外焦里糯的榆钱儿玉米面大饼出锅了。那饼是焦黄香脆的,那鲜绿的榆钱儿也被烤成了黄绿色,而夹在面里的榆钱儿让平时的大饼吃起来又多了几分甘甜鲜美。如果这时捣上一蒜臼蒜汁加上家酿食醋和小磨油蘸着吃,一会儿就被我和哥哥姐姐们抢光了。

    榆钱儿长出的快,老去的也快。三五日功夫,鲜嫩的榆钱儿便变成了浅白色,中间的果核越发瓷实变硬,果核四周的果翅更加薄如蝉翼,榆钱儿慢慢变老变黄,一阵风过,满树摇起了白色的蛱蝶,纷纷扬扬飞舞在天空,然后又零落如雨。大街小巷里,我和伙伴们追逐打闹着,一边捡地上五彩缤纷的糖纸,一边踢打着一堆堆打着滚奔跑的的榆钱儿。榆钱儿们被风推着,挤成一堆儿,和我们一起唱着无忧无虑的歌谣。它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走到哪里便在哪里落地生根,明年的一场春雨后,街角、沟渠、田头、河畔便会冒出成一棵棵新的小榆树。。。。。。  

    榆钱儿还没落尽的时候,榆叶的嫩芽便抽了出来。母亲这个时节很喜欢做豆面面条,这个时节青黄不接,地里没有什么蔬菜,母亲让我爬上墙头,掐几把最嫩的榆树叶尖下锅。她把这些最嫩的榆叶放在滚水里过一过除去涩味,滑腻鲜美的榆叶在浓浓的、黄黄的豆面汤汁中分外碧绿醒目,引发着我们的食欲。。。。。。 

    厨房正对面的门口处是棵大榆树,由于它长得高大,不方便摘取,所以,我们从来也没有吃过它的榆钱儿和榆叶。童年时生活在老院的时候,我从来也没觉得它有多么高不可攀,父亲病重的那年回大哥院里探望,一下子便发觉那棵大榆树一个大人也合抱不住了,它的高度可以用高耸入云来夸张一下。 

    这棵大榆树饱经沧桑,它在最艰苦的岁月救过我们一家的命,它和村里子很多榆树一起经历过最严重的虫灾,在那些老树中它竟然大难不死独自存活了下来;它皴裂沟壑纵横的树身上至今还留着大哥发怒时用斧头砍过的深深印痕和伤口。。。。。。 

    因为我排行最小,记忆中除了吃过一两年红薯面窝窝头和两三年的玉米面饼子,并没有经历过最饥饿的年代。那些最艰难、最疯狂、最饥饿的岁月之苦基本都让我的父辈或兄姐们受完了。母亲说,即使在村里人饿得发疯的时候,父亲还是保持一贯的冷静,他知道那灾难和饥饿不会在一时半会儿能得到解决和改善,于是,他们没像别人家那样把榆树干脆连根拔起,剥了榆树皮磨成面粉吃,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广阔的田野,发动一家老小去田野里找能吃的东西。处于对树的爱惜和长远打算,母亲借来梯子,让父亲剪掉树上的一些枝条,把榆树的根和主干留着。他们把榆树枝条上的皮剥掉,刮出里面的淀粉,和上打碎的榆条、野菜做成吃的。 

    榆树生虫害的那年,我至今还隐约记得,满树的榆叶被虫子咬成了一个个大洞,那些滚落在地的黑乎乎、圆滚滚的家伙,一脚踩上去发出噗噗难闻的臭气。它们蚕食树叶的速度极快,几天功夫就把一棵大榆树的叶子吃得光光了。幸亏,我家发现的早,大哥、二哥扶着梯子,父亲背着药桶打了几遍农药和石灰水,老榆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榆树不像枣树那样长势缓慢,它生长极快,寿命也长且耐寒、耐旱,是造房子做大梁和檩条的首选。由于木质极为坚硬,尤其是老榆木根部更为坚韧。生活中,我们常用“三斧子五斧子劈不开的老榆木疙瘩”来形容一个人的保守、顽固。 

    父亲便是大哥心中的老榆木疙瘩。 

    我读小学的时候,父亲在村里做支书已经好几年了。那一年村办里学招考民办教师,我的大伯在乡政府工作,在招考中担任主考官。由于是村办小学,因此学校的建造翻修和部分开销都是村里自主经营,父亲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要协助校长建房和修缮校舍,并用村款拨出学校的部分开销。所以,在招考这件事上,只要父亲点个头,或者给我的主考大伯递个颜色,抑或到乡里求个人情,还能有什么事情会办不成?!而我的大哥由于幼年耳朵严重失聪,成绩优异的他在高考前夕被迫放弃了高考,转回家改学木匠。听说了那次学校招考,大哥风尘仆仆、信心满怀的从千里之外的新疆返家参加了考试,但结果却录取了村里几个“不相干”的外人。而考分优异的大哥以耳聋不适合教书的理由落选。很多年后,大哥在闲谈时向我诉苦,“如果父亲在关键时候能拉我一把,我能会还像今天这么落魄吗?!那批录取的民办教师如今全都顺利转正了,如果当时按考分高低录取了我,我现在一个月好几千块的工资,连他也可以跟着安详晚年!哎,一点也不为自己子孙考虑的老榆木疙瘩啊!” 

    能进大队当村长也是大哥多年来一直的心事。05年我回去的时候,大哥极力揣度我到住到县城的堂伯家里去探望。那时,我的堂伯刚刚去世,大娘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因为小时候经常在大娘家里玩,多年不见,我也很想念大娘。而在我们去了一趟后,我才明白了他那农民式的小九九和狡黠。那一年,侄儿马上要考县里重高,因为农村教学条件差,孩子学习起步很晚,所以当时考上重高的希望基本没有,大哥要我陪同前往,一是可以为自己省些花费,再一个毕竟我是一个在外面工作的人,可以在当了副县长的堂嫂那里说说情。他那时极想进村里大队当个村长,哪怕当个小官儿跑跑腿儿也行。那一年母亲已经过世,父亲生活也已经不能自理,窘迫的大哥没有一点外收入,女儿学理发技术要交学费,侄子读书要花钱,种田一点可怜的收入还要看老天爷的脸色和心情吃饭。而父亲常年这样隔月轮流着,他即使有手艺在身也无法出去赚一分钱。“喂猪猪瘟”,大哥一边跟我说一边叹气,“我想进到村里跑跑腿,一边照顾父亲,一边能有俩活泛钱,在村人面前也能活得光鲜点,谁曾想进个大队怎么会这么难?即使送礼还不一定办得成!”大哥说完半是幽怨半是恨意的说,“父亲要是想栽培我,我也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别说进大队当跑腿儿,我当上支书也有十几年了!”  

    我听了,又是难过又是不解,我很想问问父亲,你为什么不栽培自己的儿子呢?!为什么去拉那些不相干的外人?!为什么别人干事都拉上自己的近亲,而你却不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一下?!父亲你难道真的是三斧子五砍刀劈不开的老榆木疙瘩还是你们本就是前世结下的一对冤孽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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