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桃树
树梢的桃子像奶奶蒸好的团子点上胭脂红,诱人馋涎。我用脚攀上枝桠交叉处,往上爬。树干有桃凝累累如珠泪,有蚁队奔忙,有蜗牛踽踽。奶奶捧着鸡食盆走到树下,撮嘴吆喝四散的鸡来啄食——再往前一点就能够到桃子了,将手伸长再伸长,脚下一滑摔了下来。鸡群被我惊得呼啦啦乱飞。我坐在地上疼痛不已,却不敢哭出声。
童年的记忆,如今想来,如一只小径分岔的花园,芬芳,美好,惹人耽留和沉迷。
啥果实成长都离不开土地,可就数桃子最乡土,和人天生有亲密关系。屋子造起来,人入住,寻思着在院子里种几棵树,桃是首先。桃树用花朵照亮乡村,用果子甜蜜童年,用华盖庇荫家禽。开花温雅,结子昌隆。柴扉篱笆的院子,若没一棵桃,是值得自卑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经》流芳的两句,让桃很有东方气质。《魏风·园有桃》说:“园有桃,其实之觳(肴)。”意思是,园中的桃就是美好的食品。“桃饱李饿”、“桃饱杏伤人”、“宁吃鲜桃一颗,不吃烂杏一筐”等谚语,流传的,都是桃的一个好字。
桃树适应力强,好种,三年就能挂果。
莫干山脚的桃林,虽然没有“广员三百里,弥广数千里”,也是十里百里的多。在这儿,桃林、茶林、竹林毗邻着长,结义兄弟般,托起生态这块招牌。入夏,就能看到路边支起太阳伞买桃的摊。一堆堆水蜜桃,粉扑扑红着,叶柄带着新鲜的绿叶,才从路旁的山头上摘来。好山好水好空气都带不走,带箱桃回家却是不错的手信。我有一位桃园的朋友,六月头,就一再邀请我去摘桃,说快来呀,进入梅雨天,桃就不甜了。最好吃的是他家的玉露桃,九月份才有。白白胖胖,半斤来重一个。经过整个夏日修炼,水分和甜度才都够火候。嚼一口,汁水滴答。玉露桃因为挂果的时间长,不好养护。一只只桃子要套进纸袋,才得以安心养胎,走向成熟。一只桃子也明白,慢活,才可能获得更为优秀的特质。
孩子喜欢吃脆桃,有嚼头;爹妈喜欢吃酥的。摘回家的桃,常温下放两天,就会软化。用手就能将皮撕掉,果肉糯滑鲜甜,放进嘴,都不需要牙齿过多介入,流质一样滑进肚。这种桃,我总要吃上两三个才会罢休。
桃树的黝黑的树皮有裂状剥落,即使还年轻,也显得很老态。但桃树是适合入画的,浓墨勾勒的树枝虬曲好看。古人认为桃树系五木之精华,比桑、榆、槐、柳更具神性。桃林是由夸父的木杖化成的,于是就有了混沌之灵,能驱鬼。所以道士的剑都是桃木制的。李时珍所著《本草纲目》中有关桃的药性与功能的分析长达10多页,不仅桃仁,而且桃皮、桃根、桃叶、桃花、桃毛、桃胶均可入药。放到如今的民俗里,出生的婴儿,老人们会在他(她)的手腕上,用红绳子系一只雕成元宝样的桃核,可辟邪。而瘪桃干,炖水后服用,是乡下人治盗汗的土方子。
桃可功能也可予人享用,很像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人,健康,没有任何坏脾性,热爱生活并有着不可亵渎的自尊。作为果实,它能班列仙界,一点也不意外。
关于桃的名字,据明代医药学家李时珍的解说,“桃性早花,易植而子繁,故字从木从兆,十亿曰兆,言其多也。”后来形容某老师弟子众多为“桃李盈门”或“桃李满天下”,妥帖、自然、美好。 (青岛日报)